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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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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鳴是南寧底下的一個轄縣。陳懷遠率部在此擔任守備工作,和其他南寧城外的國軍一起,對峙日軍陣地。之前敵我雙方打得兩敗俱傷,這時候都停下來喘息,相互對峙,等待下一步的調整和部署。這種時候,王玉玲說要來,陳懷遠自然是不讓她來的,只讓梁冬哥把人安排去了重慶跟軍屬們一起。

這世上聰明的人不只一個。梁冬哥是,餘珊珊也是。梁冬哥用熱血青年做自己的偽裝色,餘珊珊則是用菜鳥特務來隱藏自己。正所謂“燈下黑”,餘珊珊不遮掩自己的“特務”身份,所以誰也沒有去想,她是特務不假,但她並不是一個拙劣的新手。當然了,餘珊珊裝的是新手,而不是個沒眼色的白癡。等在預五師司令部裏混了一陣基本都熟悉了,她也老實了,畢竟現在正是戰時,她自然不是過來搗亂的,就是經常跟陳懷遠遞眼神看得一邊的梁冬哥很不舒服。

陳懷遠不知是出於避嫌還是出於磨練弟弟的意思,哪怕陳懷秋立了功了,也沒給他多少獎勵,仍然讓他在十三團當步兵排排長。陳懷秋也就一直在部隊老實安分地呆在部隊,幾乎就沒到過司令部,自然也就不知道陳懷遠身邊有這麽個跟方采嫻有七八分像的女人。

陳懷遠雖然對特工沒有好感,但他和軍統畢竟還是有這點默契的,只要餘珊珊不踩著陳懷遠的線,陳懷遠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她去。雖然知道背後有貓膩,但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只負責打仗,不負責什麽陰謀詭計,況且他一個小小師長也稱不上什麽勢力,自然也就不怕背後有鬼。想要把預五師的情報都握在手裏?可以,但要等你有本事過了梁冬哥那一關再說。

陳懷遠哪裏知道,梁冬哥此時早給陳懷遠蓋了個“好色逸淫”的戳。一想到自己曾經對陳懷遠產生動搖和迷茫情緒,梁冬哥心裏說不出的別扭和失落。

情緒不好,自然消極怠工。雖然梁冬哥深刻檢討過自己在工作中容易鬧小情緒的缺點,但陳懷遠仍然在生活上飽受梁冬哥的“虐待”。就拿蘋果為例,以前說要吃蘋果,那是削好皮切成丁放在盤子裏端進來的,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就只削皮不切丁了,接著就只沖了下水洗一洗連皮都不削,然後幹脆連洗都不洗直接拿一個遞過去,最後煩了,陳懷遠一朝梁冬哥嚷嚷說要吃蘋果,梁冬哥就當傳聲筒似地把話傳給餘珊珊:“餘司書,不好意思麻煩一下給師座拿個蘋果。”

陳懷遠倒是不挑,畢竟他也是苦日子出身,切丁的吃,連皮的吃,不洗的他自己擦擦也照吃。就是面對被餘珊珊削皮削得都沒剩下幾兩肉的蘋果還是有點不忍心:“小餘,蘋果洗洗就行,皮就別削了,現在的物資緊缺,就是皮也別浪費,能吃就吃。是吧,冬哥?”

梁冬哥裝作沒聽見地繼續在一邊翻文件。

瞎子也看得出來梁冬哥對餘珊珊有敵意。餘珊珊不知道陳懷遠和梁冬哥打的什麽啞謎,但多少看出來陳懷遠在拿自己逗梁冬哥,也不戳破,心道陳懷遠這人倒真有幾分意思,相貌品性都不錯,能力也強,要不是有了家室,還真是個好對象。

這日,收到消息,說南洋華僑愛國商人梅浩國要來武鳴。

“這人跑來這裏幹什麽?”陳懷遠看著電報,一臉不耐煩,“他一個做生意的老爺,不坐在他的保險櫃裏,往這裏跑,活不耐煩了?”

“也不知道誰在傳,說是發錢來了,要犒勞前線將士。”梁冬哥皺起眉頭,對這種為了名聲不知死活的人有點奈。

“簡直胡鬧。什麽犒勞,分明是過來動搖軍心的!”陳懷遠一聽說要來分錢,頓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要這麽鬧,老子都不用打仗了!”

此時正是法幣貶值,物價上漲的時候,加之國家財政困難,軍隊的軍餉一般都不會發滿。另一方面,軍餉只要不發滿,士兵就會在部隊裏繼續呆著,等著要欠著的軍餉。要是錢發滿了,有些人恐怕是要拍拍腰包趕緊回老家老婆孩子熱炕頭了——從37年7月抗戰爆發以來,中國的青壯年人口迅速減少,現在部隊裏的士兵,有些都是剛滿十八歲被強行“拉壯丁”過來的,可以預見,這種情況在未來會愈演愈烈。這也不能怪國府“暴政”,實在是戰爭消耗太快,國軍裝備不足,就只能拿士兵數量填缺口了。但話又說回來,中國若非地大人多,又怎麽可能粉碎日本人“三月亡華”的妄想,並且堅持和侵華日軍耗了八年直到日本無條件投降?

“不管是真的假的,現在有這種來發錢的謠言在傳,就不是好事。”陳懷遠背著手走來走去,“冬……小餘,你去查查都是誰在亂嚼舌頭,還有,去和梅浩國他們打個招呼,犒勞可以,但不準搗亂,有錢讓他捐給政府去。”

“是,師座!”

梁冬哥知道餘珊珊是軍統的人,這事交給她辦會比較好,不好說什麽,但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舒服。

“冬哥。”

梁冬哥精神一震:“在,師座。”

“過來。”陳懷遠朝梁冬哥招招手,“我有點頭疼,你來給我揉揉。”

梁冬哥登時拉下了嘴角,走過去一邊給陳懷遠揉一邊勸道,“師座,還是讓夫人過來吧。我明明揉得不好,笨手笨腳的,這種事還是夫人過來做,以後生活上也有個照顧。”

陳懷遠舒服得直哼哼:“生活上你不照顧得挺好的麽?她一個老師,又嚴肅又硬邦邦的,倒是教鞭揮得更得心應手點……哎,頭頂上有點癢,你給撓撓……”

梁冬哥現在只管譯電,感覺不知怎麽的有點閑了。倒是陳懷遠,越發不把梁冬哥當外人,捶背揉肩捏腿的,什麽稀奇古怪的花招都有。梁冬哥要不幹吧,陳懷遠一嚷嚷頭疼,他又沒招了。以前陳懷遠身前就梁冬哥一個人,現在忽然冒出好幾個人幹他原本的活,一開始是覺得輕松,但漸漸的,反而有種自己心愛的玩具被人搶走的感覺。

“發什麽楞呢?”

靶場上,梁冬哥一驚,“啪”的一聲,打歪了。

陳懷遠不知什麽時候過來的,貼身站在梁冬哥身後,左手環住他的腰,笑道:“你看你,都打脫靶了。”說話間握著梁冬哥的右手連發兩槍,都命中靶心。

梁冬哥來氣了,把搶換到左手,擡手也是連發兩槍,命中靶心。隨即轉過身,炫耀地看著陳懷遠:“報告師座,剛才是我是不小心,一般我不會打脫靶,哪只手都不會!”言畢把練習用的槍放回,轉身走了。

嘿,你這毛孩子,還跟我發起脾氣來了,你給我吃沒洗過的蘋果還沒找你算賬呢!陳懷遠撇撇嘴,回頭瞪了在一邊探頭探腦的士兵一眼,怒道:“看什麽看?這叫左右雙槍,沒見過世面啊!等你們先練到梁副官這種水平再說,繼續!”

餘珊珊就在不遠處看到這一切,有些驚訝於梁冬哥的身手不俗。

“或許,我是說如果梁副官肯配合的話,這次任務由他出手最合適不過了。”餘珊珊在向上匯報的時候和她的上司這樣說道,“倒是我以前看輕了他,以為就是個在陳懷遠身邊端茶送水的。我打聽過了,他跟在陳懷遠身邊也快兩年了,是陳懷遠一手調教出來的,徒手格鬥和騎馬射擊都沒話說。只要稍加訓練,絕對適合這次任務。”

“珊珊,你是想把人吸收進來?”

“不,這個可能性不大,他畢竟是陳懷遠的心腹親信。從他對我的態度上可以看出,他對特工系統有一定的敵意,不適合加入我們。但是他的條件很好,如果是他的話,很多地方都能說通了。”

“我相信你的眼光,但我對你的計劃不是很同意。你想讓梁冬哥參與,恐怕不只是因為他身手好的緣故吧?”

“是,長官英明,真是什麽都瞞不過您的眼睛。梁冬哥相貌條件好,身手不俗,這是一點,還有一點就是如果動了他,到時候不用我們特地找陳懷遠,陳懷遠也會主動參與進來。”

“我知道,你一直想動用軍隊去對付梅浩國,這固然是最直接有效的辦法,可你想過沒有,上面並不想因此驚動軍隊。”

“可是長官,現在南寧這裏的戰事並不緊張。況且我們只用讓他幫我們把梅浩國的幾百追隨者制住就行,不會影響到武鳴整個地區的駐防守備。”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現在仍然無法排除這個漢奸是日軍丟出的餌的可能。如果是,我們把陳懷遠的部隊攪進去,豈不是正中下懷?”

餘珊珊有些激動:“為什麽一定是他們‘裏應外合’,而不是我們‘兩面出擊’?長官,您別忘了,陳懷遠雖為師長,但手裏握著兩個師!要制住梅浩國那幾百人,不過是捏死一只螞蟻那麽簡單。再說了,我也不信會是‘裏應外合’,現在雙方都打疲了,日本人收縮兵力,還主動放棄了昆侖關等地,這種時候怎麽會和這個漢奸搞‘裏應外合’?這對他們沒有好處,要知道南寧的東北西三面都有國軍守備力量部署,牽一發而動全身。”

餘珊珊看那人沈默不語,又道:“梅浩國會到廣西,也是因為他在北方的勢力被我們暗中拔除,而被逼南下,況且他的老本都在南洋,他不過是想趁機逃跑。這時候不下手,以後就沒機會了!”

“你啊,不知道日本人的厲害……再等等吧。”那人搖搖頭,“就算不把陳在峰的那個副官攪進來也再等等,尖刀現在還沒有新的情報傳來,耐心點,梅浩國的爪子已經被卸得差不多了,他現在也就裝裝樣子,黔驢技窮,不足為道。”

原來梅浩國表面上是個愛國商人,實則是個漢奸,為日軍提供了不少情報。但為什麽一直拖到現在都沒抓起來呢?一來此人善於造勢,在公眾面前全然一副為國為民的儒商形象,出手大方,捐這捐那的捐了不少,慈善也沒少做,贏得公眾不少好感,還總一副自己被國府威逼勒索的受害者形象,軍統知道他是漢奸也是通過秘密渠道,一時間在明面上也拿不出能服眾的證據。二來是此人疑心重,非是極其親信的人員近身不得,而且是稍有風聲便逃竄得無影無蹤。他戴著一副愛國抗日的假面具蒙騙了不少人,加上又是個“散財童子”,還跟青幫攀上了交情,結交了不少能人異士為其賣命。這次他來廣西,光是隨身護衛保鏢就達百人,一路上又收養孤兒,又送錢送物,一時間民眾聲望很是高漲。

眼看著梅浩國就要溜出國府的地盤逃回南洋了,軍統覺得是時候該收網了。但要抓這人,必須雙管齊下。為了不暴露潛伏在他們內部的特工,拿人的理由就得再仔細斟酌。更何況人家一副愛民救國的樣子,又雇了幾百人的保鏢,武器拿得比軍隊的都要好。所以,對付這幾百號人,要動手肯定是有大動靜的,只能明著來,沒法暗中完全搞定。

人如今進了陳懷遠的地界,讓陳懷遠來動手,最合適不過。但陳懷遠要動手也要有由頭啊,否則人家說你平白無故地對付一個愛國商人,輿論那裏交代不過去,被政敵揪住了也是頭痛——陳懷遠憑什麽配合你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更重要的是,現在對是否需要派出軍隊來剿滅梅浩國一夥人也有讚同和不讚同的兩種意見。畢竟目前正是和日軍對峙的緊張關鍵時期,稍有異動,讓日軍找到突破口就不好了,出了事,誰都擔不起。況且陳懷遠在軍事上很有主見,不是個你指哪他就一定打哪的實心眼,他要是覺得此舉有損於戰局,幾乎是不可能動手的。餘珊珊正是覺察出陳懷遠跟梁冬哥的感情好,所以才有“讓梁冬哥出手最合適不過”這麽一說。

梅浩國喜美人,不管男的女的,都要長得好看才行,尤其喜歡高大英俊的年輕男性,軍統之前成功潛伏進去的特工就生得一副好相貌。但梅浩國在這點上做得很秘密,從外面根本觀察不出梅浩國有這樣的特殊癖好。美人計誰不會使?你看人軍統不就成功進去了一個嗎?只不過問題在於,相貌生得好,但身手不過關也不行。而餘珊珊就是想通過梁冬哥來做到這一點,刺殺梅浩國是細枝末節的小事,重點是要暴露梅浩國的特殊癖好,對其聲望進行打擊,並通過梁冬哥和陳懷遠的關系使得陳懷遠部參與進來牽制為梅浩國賣命的幾百人。從而做到對梅浩國極其勢力的徹底消滅。

雖然說還要再等等,但餘珊珊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如果能讓梁冬哥配合出手那就最好不過了。一來能將梅浩國的名聲徹底搞臭,幾百義士不會繼續站在他那邊,因此能最大程度減少損失,刺殺梅浩國本人反倒是其次;二來能讓陳懷遠有足夠的理由和沖動去動這個手,有軍隊參與控制,就不會惹出亂子。

現在的問題,一是上面是否同意用這個方法動手,二是梁冬哥本人是否肯配合這種行動。餘珊珊這時候才後悔自己做戲太過,和梁冬哥的交情不夠好了。

梁冬哥正在譯電,聽到敲門聲,趕緊收好東西起身開門。

“是餘司書啊,請進。”梁冬哥比手示意,等人在一邊的椅子上坐好,才開口問道,“找我有什麽事嗎?”

“梁副官,不好意思打擾了,我這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梁冬哥疑惑地看著餘珊珊,心道,不知她這次又搞什麽花招。

“之前我對你多有得罪,這次是……”

梁冬哥瞇了一下眼睛,面無表情道:“多有得罪不敢,這種事情,要得罪那也是得罪夫人,我一個副官,何德何能讓你得罪?只是有些看不慣,你要知道這點就好。”別看梁冬哥在陳懷遠面前乖得跟個小白兔似的,在別人面前,鋼牙就露出來了。

餘珊珊心知梁冬哥對自己不善,還是決定把話說開了:“梁副官,咱明人不說暗話,我還是直說了吧。關於我的背景,你和陳師長都是心裏有數。今天找你,是想請你配合,出一趟任務。”

“出任務?”梁冬哥挑眉諷刺道,“我一副官,要錢沒錢要權沒權,也不知自己有什麽天賦異稟被你們看上。軍統可是上天入地插釘子埋地雷的功夫都一等一,人才輩出得緊啊。”

餘珊珊沒理會梁冬哥的嘲諷,解釋道:“因為時間緊迫,就在武鳴這兒,所以……”

“哪兒?武鳴?”梁冬哥聞言幾乎跳了起來,“有沒有搞錯?!看清楚了,這裏是前線!日本人就在幾裏地外,陸軍偷襲和空軍轟炸你沒見過?兩邊都駕著機關槍時不時地掃一把,軍統要攪混水也請拜托換個地方好不好!”

餘珊珊忙擺手:“梁副官你冷靜一下,不是攪混水,我不知道為什麽你跟陳師長對我們系統的印象這麽差,但這次是為了抓漢奸,不是別的什麽事。”

“抓漢奸……這裏?”梁冬哥有點半信半疑,“哪個漢奸這麽不惜命會跑來前線,不怕被前線將士知道給生吞活剝了?”

“問題是你們還真不知道這人是漢奸。”餘珊珊看梁冬哥的態度,知道有戲,“人家破財消災,用慈善做掩護,又打著愛國的旗幟,跟青幫很有交情,連國府裏都賄賂過不少人,導致我們抓人都障礙重重……就是那個梅浩國”

梁冬哥皺眉沈默了一下,擡頭看向餘珊珊:“梅先生這次帶了這麽一大幫人來武鳴,確實蹊蹺了點。可說他賄賂國府官員,也可以解釋為在政府方面打通關節的需要,國府裏的腐敗之風難道要怪到他頭上不成?梅先生做慈善,募捐籌款收養孤兒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民眾都是看得到的。你說漢奸就漢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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